ベースの聴衆

放课后，学生和老师们如潮水般迅速退去，整个学校空荡荡的。偌大音乐教室里只剩我和她。夕阳斜照进来，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似乎有什么潜伏已久的事物即将爆发。

她抱着那把黑白的贝斯，手指随意拨弄着低音弦。没有接音箱，只有沉闷的、几乎感觉不到的震动，一下一下，敲得人心里发慌。

“呐，”她突然停下动作，抬头看我。眼神有点直勾勾的。

“这声音，是不是有点像…什么东西在磨牙？”

未接音箱的沉闷嗡鸣声像某种活物的心跳，撞在空荡音乐室的墙壁上，散开，又弹回我耳膜。

“磨牙？”我勉强笑了下，后背却有点发凉，

“别瞎说，怪瘆人的。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啊。不过，如果虚构第三个人的存在或许也不错？”

她没接话，只是低头，手指又一次缓慢地划过最粗的那根弦。

嗡——这次的声音更沉，回音更黏腻，似乎空气都跟着凝滞了。我好像闻到了一丝铁锈味。或许这把贝斯真的该换弦了，都生锈了。

“他们说，低频能钻进骨头缝里...”她声音很轻，像是在梦呓。

“能让你听见…身体里面的声音。”她忽然抬眼，盯着我，搁在琴上的右手攀上了我的胸口。

“你的心脏，确实比刚刚跳得快了一点点。对吧？”

我下意识按住胸口。她开始弹奏一首低沉而又迅速的小曲。确实，心跳又重又急，被那该死的低音催逼着，不得不跳动。

“算了，不弹了”

贝斯被突然丟下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钝响抱怨。

“明天学园祭的曲子还没练熟呢。”

她弯腰从琴盒里抽出一沓皱巴巴的乐谱。

“能帮我看看这段吗？总觉得…弹出来节奏怪怪的？一点也不流畅。”

我接过那叠纸。谱子是用铅笔手写的，密密麻麻的音符挤在一起，看着就头疼。我刚想用'看不懂五线谱'这种蹩脚又有效的理由推脱了事，视线却猛地被谱纸边缘吸引住了。

那上面，用极细的红色，写着几个小字。

不是音符。

像是名字？

我眯起眼，凑近了看。光线昏暗，字迹又潦草，我辨认出了第一个名字

——“田中健”。

心脏猛地一抽。田中健是我们班的，今天早上没来，听说……昨晚在家突发急病，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家，这个消息又是怎么传到学校的呢？

我手指有点抖，下意识往下继续看。第二个名字——“中山直美”。隔壁班的女生，前天莫名失踪了，公告栏还贴着寻人启事。

控制不住，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。这什么鬼东西？

我猛地抬头想问她，却发现她正盯着我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嘴角却好像有一丝极细微的，扭曲的弧度。

我把话咽了回去。

“怎么了？”她问，声音平直。

“这、这上面的名字……”

我声音发干，手里的谱纸变得滚烫。

“名字？”

她歪过头，发出'噗嗤'一声轻笑。

“哦，那个啊。是观众名单哦～”

“观众名单？”

我脑子嗡的一声，

“为什么要写在这里？”

她往前走了一步，惨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，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。

“因为明天...”

她的声音低下去，像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，

“得知道…谁来听呢。”

“得知道……谁走不了。”

她看着我疑惑的表情，将手轻轻抵在唇上做出'嘘'的样子。

“最后一个名字，你，看到了吗？”

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猛地落到那谱纸最下

方—— ——

那里，清晰地、用力地刻着另一个名字。

我的名字。

谱纸从我颤抖的手指间滑落，无声地散落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
是我的名字，

那最后一个名字，是我的。